南瓜先生

呸。

[Shakeslowe] possum audiri a te

一个小段



很久没有放晴了——站在窗边的年轻剧作家想到,难得的没有任何华丽动人的修饰,那雨下了很久,又毫无章法毫无美感地阻碍着人们日常的生活——隔壁街上酒馆的生意比平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伦敦的雨是很长的,下雨的时候,路上的泥水裹在靴子上,又溅在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的裙角。他住的地方早已不再是那个破旧的小旅馆,下雨天能听见楼下酒馆永不停歇的叫喊声。他现在住在他工作的剧院旁边,一个楼上的小公寓,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远处灰色的河。工作台总是被放在窗边,即使有时意外的风会将手稿吹得一地都是,不过他坚持这样,有时不工作的时候也能在桌前坐一整天。

他并不期待那串熟悉的上楼时急促的脚步声,但依旧礼貌地起身迎接这位意外客人。

“莎士比亚先生!莎士比亚先生!”男人敲门时总是配合着粗哑的嗓音喊他的名字,每次都冠上敬语使他感到又些生分,可那人的确又是个老实憨厚的人,每次都对他的新作表现出那样真挚的期待和赞赏,他也不好责怪,“这次也是那位先生托我带的信件,他上个月说生病了,所以这次的来信才晚了一些。我想着您可能会着急,下着雨也给您送来了,应该都被皮革裹着没有淋坏吧。”

那字迹他无比地熟悉,仿佛比见着本人更亲密。墨迹被手指蹭得到处都是,因为纸张的质量不太好,那字迹里还能看出他书写时的烦躁。他大概没用过乡下人用的这种粗纸,毕竟以前的大学才子,用的都是上好的纸或者羊皮卷,他读过的书也应该都是皮革装订的好书。哪像现在,在几页粗糙的纸面上用被放逐的朝臣影射自己悲惨的境地。这太像他会写的东西了,他无论写什么,都是那么精致细腻而准确地,像是自己套进了那些角色的皮里,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是他的人生,而从来没有什么角色舞台和剧本。

没有像平日一样的篇幅,这次的手稿只有不过数十页,那上头的字他只粗略看了几眼。又回头问那位诚实的跑腿先生,“他说他上个月病了,现在还安好吗?” 他总是只能靠纸上的故事来揣测他的近况,倒不是那些他眼里梦里的爱恨情仇不够,只是这样总归太遥远了。但这遥远却也不安分,他总在入梦之前像唯恐断了联络一般地,将那些字句里最微妙的线索细细回想,追溯另一个灵魂孤独的脚步,听它发出的声音在黑暗的宇宙间回响,他们又亲密得过分。

“已经好得差不多啦,那位先生说这一次少写的东西下一次给您补上。” 微胖的中年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圆润饱满的肌肉会皱到一起,脸颊上的红润像是过分涂抹的年轻女人,他总认为两位先生的关系一定是特别地要好,可以如此长时间地保持信件的往来,并且还时不时附上些故事和诗歌呢。“我明天再来取您的信件吧,这回我会多在伦敦呆两天——莎士比亚先生?”

年轻的剧作家回过神来,道了声抱歉,又支付了这次的跑腿费用之后送走了他的客人。他坐下来,在这段长久地下着阴郁的雨的日子中的某一天里,打开这一份手稿。他逐字逐句地读,时不时地又回去翻看以前的部分,由于不愿直接在原稿上修改,他将自己的笔记都写在了一个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他曾经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仅仅只是鼓起勇气修改它们,将那些毫不掩饰的锋芒和华丽都小心翼翼地包裹进署着莎士比亚的名字的壳。他总是太过柔和,缠绵叵测的爱情说得太多,他挑剔的读者们(或者他忠实的热爱者们)一定能敏感地辨识出属于另一个人的才学。但他总是坚持用尽可能简短的修改使这些作品得以发表,使他尊敬的大师他灵魂的挚友所写下的文字得以传颂和赞扬,使那些纸页上他辉煌的文学不朽。

平心而论,他的字迹并不太好辨识,它们张扬而肆意,像是从未谦逊地学习过怎样将它们排列规整。涂改的痕迹比以往的要多,看得出这位‘无名的’作家非常重视这处剧情的转折,寥寥几页纸他看得入了迷,忘记了手边的笔记。总有人说他们心智相投,但那人却总在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他们之间又有多么的不同,莎士比亚永远不会写出这样的故事。

他继续阅读,可渐渐地,那阻隔他们心灵相通的雾又散开了,后半部分精妙地收敛,以平淡质朴的缠绵笔触收场,像是雄鹰降落在悬崖,在山底的湖里漾起涟漪。他像是从陌生的笔下读到自己,像是骄傲的神祇最终却与凡人重叠了灵魂,使得受宠若惊的凡人心神震颤。有奇异的感觉从他的心里生出,那不可一世的光芒,变成了轻柔流淌的河,依旧闪亮迷人,却又浸润进了土地,温婉而嘹亮。


剧作家的房间总是深夜也点着灯,楼下打烊回家的酒馆老板娘也懒得去打扰创作中的诗人,她一个一个地将那些醉鬼扔到街上,然后骂骂咧咧地锁上门。

而诗人此刻有自己的苦恼——他苦恼该如何写下回复的信件,他总是这样,写这平日琐碎的小事太过稀松平常,收到信件的人大概会不屑地瞟过一眼之后将它扔在凌乱的书桌上,长久了就被压到各种杂物的底下——而他总抱着这样的期待,希望自己的信能被好好地阅读。他抱着这样的期待,将前几天随手写下的一首短诗夹进了信件里,并在回信里只字未提关于它的故事,尽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性而不经意地将它放在了那里。他一反往常地期待着,在这段长久地下着阴郁的雨的日子之后的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摇摇晃晃的马车在清晨终于抵达了它的目的地,一样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吵醒了躺在一堆书页和手稿之间的人,他起身时碰倒了空掉的酒杯,朝门外喊了一声什么,或者只是他在咒骂,然后转成小声的嘟囔。等送信的先生终于等到他开门,已经是好一会之后了,和那封信件一起被寄来的还有一摞上等的纸张,平整光滑,够他用上好几个月的。他接过的时候愣了一下,向好心的送信先生道了谢,转身将那些上等社会人用的高级纸张扔在桌上,颇有些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拆开信封的动作粗暴而优雅。

他小有名气的诗人总爱写晦涩朦胧的爱情,那暗喻精妙得像是下一秒就能长出翅膀变成蝴蝶追随着那对恋人去,去帮他们诉说爱意。他年轻,满脑子都是浪漫的情爱幻想,又不忍将那些幻梦只留在心里,他热爱创作和表达,就像更年轻时的自己一样。

诗人在方寸的纸上小心翼翼地叙述着,自己绵长的爱意,蝴蝶扇动着翅膀。他年轻,他不谙世事,他有满腔的热情,他是未经打磨的树,还向着阳光枝叶繁茂。他还爱这沉痛的世界,原始而纯粹。


“哦真是我愚蠢又自大的莎士比亚先生。”他一边说着,鞋跟在木质地板上蹭着发出清脆的声音,转身将那页不起眼的纸片压进了他最爱的那本诗集。







终于为我的白月光cp写了点东西,这两位文学巨匠老师一直是我的心头好,又不敢随意地动笔,希望不会给两位真挚的情感抹黑吧。

*题目的意思是,我能被你听见(翻译鬼才石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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